23岁过后的一个月,我毕业了。23岁,大龄青年,在这个讲究速食的年代。丫的,博士都有十几岁的了。好在我内心很坚强,我承受得了这个事实。不急,还有比我年纪更大的不是?
在走出校园以前,我觉得最狗血的生活,无非就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,吃出不明物体;最狗血的生活,不过是提前花光这个月的生活费,然后含泪吃一个月的方便面;最狗血的生活,无非是学校银杏树下上演的分手苦情戏;最狗血的生活,不过是看到一部分优秀者为了所谓的励志奖学金争得死去活来,大有互相掐架揭短之势。
好吧,既然这么狗血的生活我都碰到了,我还会怕什么?
是这样的,我设想的生活:平平安安地毕业,然后回到那个不大不小的城市,找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,拿一份不高不低的工资,然后和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相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亲,然后安安静静地度过我不好不坏,没有亮点,但却不是很糟的人生。可是丫的,请原谅我又爆粗话,你他妈遭抢的时候,强盗愿意悠闲地站在你旁边,让你打个报警电话,然后再大拽拽地,不慌不忙地哼着小曲走吗?
是的,生活这小子就是要打我们个措手不及,好在一旁好好看看我们的笑话。你越是弄得人仰马翻,他看得越是津津有味。
离开学校的前一天,我把那些能卖不能卖的东西统统拿到跳蚤市场卖了。数了数手中的毛票,9块8毛。原来我的青春就值这么点钱。一个打扮时髦的小学妹看中我收集的一套杂志,可是舍不得出钱,还一个劲地要我打折,甜腻腻地叫“学姐”叫个不停。一来我不是那些喜欢这招的学长们,二来你左一声右一声的“学姐”实在让我很不爽,更何况你居然把我这几年的心血看得那么贱价。我火了,顾不了所谓的淑女形象(我也压根就没想过当淑女),冲着她大吼了一声:“你丫把你的青春给我打个折试试,我看看值多少钱!”于是小学妹给了我一个白眼,气鼓鼓地蹬着她9厘米高的高跟鞋走了。我的生意就这样黄了,我索性将那堆记录我青春的废纸带回了家。当我拉开我那超重的行李箱时,奶奶看着那堆废纸,叹了口气:“得招多少灰啊!”
好吧,我彻底失业了,刚开始几天,我的确很享受这样的日子。睡到自然醒,没人逼着你去签到,去听无聊的课程。可是过了几天,我坐不住了。脸皮如我厚者,居然会有坐不住的时候?可是当你看到对门大婶那透着好奇、略带窥探并且有点得意的眼神时,你淡定不了了。
哼,大学生,还不如个养猪的。
大婶,你也不用掩饰,不用假惺惺地说:“哎呀,没办法啦,现在大家都找不到工作啦,不急不急。”你那点小九九,脸上写得明着呢。
最重要的不是大婶的幸灾乐祸眼神和语气,而是老爸老妈那种害怕伤害到我,却又欲言又止的表情。是啊,23岁了,一个正常的人,恐怕受不了天天呆在家里啃老吧。对,是时候自己给自己找条路了。以前我依靠别人,以后我是别人的依靠。我雄心勃勃,期待这一天的到来。
是这样的,起初我始终按着我给自己预定的生活轨迹走。我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心态,在毕业前的一个月,跟着“王小弟”去自习。自习室不是第一次来,虽然我一直被冠以好学生的称号,但始终抱的是装文艺并且邂逅一位白衣少年的心态,有点矫情,有点做作,动机也不是很高尚很纯粹。可是当我的生存面临挑战的时候,我不得不放下这2B的心态,正儿八经地看起书来。
那个月居然是我这四年来过得最充实的一个月。多么可笑的笑话,可是当我真正发现的时候,我一点也笑不出来,笑不出来的还有一大批和我处于同一处境的准毕业生们。这样的话、这样的感叹我不是没有听过,只是当时我在听的时候,我只是个听众,所以始终抱着听众的心态。就像小时候,大人们一直叮嘱我们不要随便玩刀,它可能会伤到我们,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放在心上,直到有一天我们的手指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,然后哇哇哇地哭着去找妈妈,嚷嚷着要住院的时候,我们才意识到那些话都是真的。是的,人是一种智慧的物种,我们能吸收前人的经验教训,但并不是所有的经验教训都会被我们放在心上,只有我们受挫,受伤的时候,才会发现一切都不是玩笑。然而不变的是,这样的漠视,还将发生在下一群人身上,我们当中只有少数有心的智者能够避免。好吧,言归正传,我不想变深刻的,那些不过是我没法发泄的牢骚。
上战场的日子终于来了,我这杆枪磨得光不光,就看这次的结果了。考试前几天,我向老班请了个假,假装我姨妈家和我关系特好的姐姐结婚,我得回家见证这令她终生难忘的时刻,顺便陪她度过最后几天待嫁少女的日子。老班在我动情的描述下居然同意了,还叫我带上她的祝福,我看到她灭绝师太的外表下,一颗隐藏着的小女人的心,还带了一点点羡慕和叹息。
考试那天的情形,不用我浪费笔墨,你只要想想报纸上那参加招聘被挤倒,然后摔断几根骨头的倒霉蛋,就大致知道情形。但我还是想用宋丹丹的语气描述一下:“那家伙,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啊!”考生的神情也是很值得观察的:神态自若的,让你觉得不是上头有人,试题答案已经烂熟于心,就是历经各种千辛万苦,寒窗苦读,N年前就有所准备、成竹在胸的;玩世不恭的,这群家伙完全抱着一副无所谓的心态,贯彻重在参与原则,我看这群家伙要么是还没睡醒,觉得一切都无所谓,一切都好解决,工作更是亦然,要么就是志存高远,看不上这点小面包屑,但是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来试试的;面无表情的,你丝毫看不出他的表情,这样的神人,估计是属于饱经风霜的,已经达到无我的境界;当然,在这群黑压压的蚂蚁中,最多的还是和我一样诚惶诚恐,害怕因为手一抖就写错字,然后错失机会的可怜人。无论我们属于哪种,我可以肯定的是教育局发了!
试题是什么样的,考试是怎样结束的,我已经记不起来了。我记性一直不好,这是个事实,但是我记得那天走出考场的心情。有点舍我其谁、给我一群孩子我就还你一堆诺贝尔奖章的自豪。结果,我落榜了,连初试都没过。我失落了很久,中国的诺贝尔估计还得等几年了。话说,不是我分不高,只是分高的比我多;话说,比我高的不是很多,只是高那么零点几几。悲催的阅卷老师,被埋没的人才啊,要是所有中国人像他们一般做事,将事情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几位数,那么诺贝尔奖没我也成了。
是的,我还不够成熟,看看我上面的诨话就知道。我收起我幼稚的想法,开始了新一轮的讨饭之旅。是的,讨饭,我只是想早点找到一个能让我填饱肚子,还稍微有点口粮的工作,我要求真的不高。有一段时间,我甚至想跑到饭馆打杂。最终还是放弃了,就因为朋友的一句话:现在去打杂,那你还读那几年书干嘛?我语塞,好吧,我想投入和产出稍微成正比,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再试试,但我不打消到餐馆打工的念头,人在肚子饿得时候,谁在乎施舍你的人长成啥样?
我到了省城,因为他们说地方越大机会越多,但是我忘了竞争也越大。几番挣扎下,得到了第一个面试的机会。
“对外汉语,是学汉语,还是学英语的?”那个大叔问了我一个很“专业”的“学术问题”,像这样的学术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起。在一次次费力解释后,再遇到这样的问题时,我不再详细解释,只是用一句简单的话概括“教外国人学汉语的!”“你这专业貌似不好啊,教外国人学汉语有什么难的,只要是个中国人谁都可以上。”是可忍孰不可忍,大叔,专业好不好你去跟教育部专家商量去,至于是不是任何一个中国人都可以上我不知道,但是就冲你那满口的马普,估计是上不了。我自然没对他说这些话,我只是在心里稍稍活动了一下。在面包面前我只能低头,打算用“不卑不亢”的笑容混过去。大叔最终还是无情地将我刷走。好吧!
我的第三份求职工作是很顺利的。是一件航空公司的网上售票业务,那天我去应聘的时候,主管只是冷眼看着我,然后甩出一句:“普通话如何?基本电脑操作都会吧?”我赶忙递上普通话证书,并克制着内心的紧张和她用普通话交流起来,并一再点头保证我电脑没问题。就这样我得到了第一份工作。人们说一分钱一分货,一点也不假。我以此做个类推,是不是有的东西得到的越容易,那么说明这件事情的含金量也越低。我说的含金量不是工作的发展前景,而是实实在在的工资。我还没觉悟到考虑发展前景,目前我只能考虑“钱景”和“钱紧”。
我属于胸无大志的人,可能是因为我“胸无大痣”吧。还没正式开始工作,我就开始设想自己以后美好的生活,先是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,然后……
直到那天,我因为手脚慢,没及时查出顾客所需要的航班信息和机票报价被顾客骂得狗血淋头,我还得一个劲地赔不是的时候,我才意识到这碗饭也不是这么好吃。不仅如此,我们的工作中午是没时间休息的,因为人手少,我得守着电话和电脑,有时只能在休息的间隙去吃口饭,一碗饭吃完要花好长时间。你的饭还没下咽,电话就打进来了,要是动作慢了点,客人那不说,就是老板那杀人的眼神你也消受不了,所以一碗饭吃到最后变得冰凉冰凉的,连狗都嫌弃。
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,还得拖着疲惫的脚步去赶回家的公交车,要是慢了一点,好一点的是没座位,最坏的是没公交车,还得花钱打的。对了,所谓的“家”,不过是来这以后和朋友合租的一间几平米的民房。卫生间是公用的,每天上班前是使用高峰期。为了不误事,我改变了我的生物钟,总是提前解决好麻烦事,给自己也给大家省点时间。和我们一起租住同一幢的,还有很多人,有拖儿带女的打工者,有神色可疑,昼伏夜出的美女,还有和我们一样无处安放青春的大学毕业生。我们这些人,离开自己的家,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,只为寻口饭吃,寻个还算过得去的将来。白天和老板斗智斗勇,晚上回到宿舍和房东周旋。房东整天贼精精地观察谁又多看了一会电视,又多洗了几件衣服。我们也跟着她算计起了自己的生活。这个牌子的肥皂最近搞特价,同样的价格,这个牌子的牙膏好更多。还得背着房东悄悄地在房间做东西吃,谁叫外面的东西那么贵,还不让人放心。穷人最好的省钱办法,就是不让自己生病,所以我只能自己做吃的,一是省钱,二是健康。我们都不容易,房东也一样。
周末是最容易想家的时候,尤其是夜晚,我也一样,因为我只有夜晚有时间,对了,忘了说了,我们周末不休假。别奇怪,在中国周末能够休假的绝不是多数。那天打了个电话回家,不知聊的是什么,居然聊到吃的,跟奶奶说:“奶奶,你现在给我大鱼大肉我都不稀罕,我就想吃碗你煮的米线。放很多很多炸酱的那种。”奶奶受不了了,说:“想家了吧,要是太苦了就回来,别苦了自己,想吃啥就自己买点,家里不指望你那点工资。也不指望你养家,把自己照料好才是真的,我们就放心了。”奶奶不知道,我想吃的还有学校的重庆麻辣烫,那种自己想吃多少就夹多少然后按量收费的麻辣烫。嗯,有点怀念那段原来看似狗血的日子了。
生活就是这样,工作也一样,不是我们抛弃,就是我们被抛弃。当我上一刻还在狂喜于老板多给了我一百块的工资,并且想入非非的时候,下一刻我被炒鱿鱼了。老板生怕我想不开,一再解释,但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,走就走吧。
我暂时放下了找工作的念头,拿着老板发的1600块钱,买了张回家的车票。钱不多,但是我曾许过诺言,我人生的第一份工资一定要花在家人身上。我回家了。